第8章
林辰的意识，像一团没有形体的雾气，悬浮在1924年代某个平凡夏日的上空。
他刚刚确认了自己所处的时空坐标，也“听”到了脑海中那个冰冷而清晰的提示音：
【命运重铸系统激活。首次选定目标：直系血亲，林振邦。】
【功能：观测、有限信息传递（需消耗精神）、目标关键节点潜意识引导（成功率视目标状态及宿主精神力而定）。】
【警告：宿主无法直接附身、操控目标，仅能以旁观者及“灵感”提供者身份介入。】
【目标当前状态：16岁，南粤省广府市码头搬运工。】
林辰的“目光”投向下方喧闹杂乱的码头。
烈日当空，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汗味、鱼腥和货物霉变的气息。
在一群赤膊劳作的苦力中，他很快锁定了那个身影——年轻，瘦削，但骨架宽大，正咬紧牙关扛起一个沉重的麻袋，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。
汗水顺着他黝黑的脸颊和尚未完全长开的脊背流淌，在尘土中砸出一个个小坑。
这就是他爷爷林振邦，一个挣扎在生存线上的少年。
林辰的心揪紧了。
前世孤鹰岭的枪声，祁同伟饮弹的决绝，侯亮平那张冷漠的脸，还有妹妹林雪站在自己墓碑前那瘦削却坚毅的剪影……
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，烫在他的意识深处。
不甘，滔天的不甘几乎要将他这存在撕裂。
他不能只看着。
林辰尝试集中精神，如同在虚空中投下一颗石子。一丝微弱却清晰的信息流，带着强烈的悲愤和画面碎片，直接涌入了正在咬牙扛包、脑中一片空白的林振邦意识里：
（模糊却锥心的画面：冰冷的墓碑，黑白照片上年轻却了无生气的脸孔——那是未来的他？不，是另一个极其相似、让他血脉相连的年轻人。紧接着是另一个同样年轻的脸庞，眼神带着绝望和冤屈…还有远处一个黑衣少女单薄而倔强的背影…）
（绝望的呐喊在灵魂层面回荡：救他们，改变这一切，力量，需要力量！）
“呃啊！”林振邦猛地一个趔趄，沉重的麻袋差点脱手。
旁边一个老工友赶紧扶了他一把。
“后生仔，发咩癫啊？中暑了？”老工友抹了把汗，担心地问。
林振邦脸色煞白，大口喘着粗气，心脏狂跳不止。
刚才那是什么？幻觉？太真实了。
那种失去至亲、至友的撕心裂肺，那种滔天的冤屈和不甘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。
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，只有喧嚣的码头和劳作的工友，什么都没有。
可那感觉…挥之不去。那个年轻的脸，那个绝望的脸，那个倔强的背影…还有那声无声的呐喊：需要力量。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磨出血泡的手掌，再看看码头外浑浊的海水和对岸模糊的繁华，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念头破土而出：不能这样。
不能像蝼蚁一样活着，最终无声无息地消失，连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。
那个“幻觉”里的一切，绝不能让它发生。
几天后，林振邦没有再去码头。
他用积攒的一点微薄积蓄，开始了旅途。
在路上，他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招生告示。
告示上，“南国陆军军官学校”几个大字格外醒目，下面一行小字像烙印般刻在他心里：
“本校以养成革命军干部，完成国民革命为目的。”
广府城。
校门并不算宏伟，青砖灰瓦，透着一种内敛的肃杀之气。
门楣上，“陆军军官学校”的牌匾在夏日的阳光下反射着光。
校门口，人头攒动。
来自天南地北的青年，穿着各异，脸上带着不同的神情——有兴奋，有憧憬，有忐忑，也有迷茫。
林振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，背着一个小小的蓝布包袱，挤在人群中，显得格外寒酸，但他黝黑的脸庞上，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，带着一种坚定。
新生报到，领取军服、被褥、生活用品。
没有军衔的灰色粗布军装套在身上，有些肥大，但林振邦仔细地扣好每一颗铜扣，整理好衣领，挺直了腰板。
当他穿上那双崭新的、硬邦邦的军靴时，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，仿佛踏上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轨道。
开学典礼在简陋却庄重的大礼堂举行。
几百名新生按队排列，鸦雀无声。
空气中弥漫着汗味、新布的味道和一种无形的紧张感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讲台上那个身影上。
校长身着笔挺的灰色军常服，身形并不算魁梧，但眼神锐利如鹰，扫视全场时带着一种令人屏息的威严。
他的声音不高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：
“……诸君今日踏入此门，便不再是寻常书生、市井子弟，你们是未来的革命军人！革命的种子！”
“今日之中国，内忧外患，积贫积弱！军阀割据，列强环伺，民不聊生。我们的使命，就是要用手中的枪炮，扫除一切反动势力，统一国家，振兴民族！”
“本校的宗旨，就是要培养真正的革命军人，何为真正的革命军人？不是为了一己私利，不是为了升官发财，是为了救国救民！是为了实现三民主义！”
他停顿了一下，目光变得更加严厉，声音也陡然拔高，如同金石交击：
“记住！升官发财——请走别路！贪生怕死——莫入此门！”
“这十六个字，就是你们入校的第一课，也是你们军人生涯的底线！谁若背弃此训，便是革命的罪人！”
话音落下，礼堂内一片肃然。
每一个字都像重锤，敲在年轻学员们的心头。
有人热血沸腾，有人若有所思，也有人悄悄低下了头。
林振邦挺直地站着，胸膛起伏。
校长的话，每一个字都砸进了他的心里。
救国救民！统一国家！振兴民族！
这宏大的目标让他感到一阵眩晕般的激动。
但更重要的是那句“升官发财请走别路，贪生怕死莫入此门”！这不正是他所渴求的吗？
一个抛却蝇营狗苟、堂堂正正追求力量与理想的地方！
他握紧了拳头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军校的生活，立刻用最严酷的方式给了这群年轻人一个下马威。
天还未亮，尖锐的哨声就撕裂了清晨的宁静。
“紧急集合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