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大丫到底没等来希望的暖火。
她刚将衣裳洗好，屋里头就传来王氏惊慌的哭喊声。
是李宝财起了高热。
李长贵已经冲出了家门，想来是去请大夫了。
大丫就这么垂着脑袋在院子里站着，她知道，很快迎接自己的又是一顿打骂。
果不其然，王氏怒骂着冲出来：“你这赔钱货！老娘当初就不应该花那半两银子买了你这么个克星！”
“我打死你个克星！赔钱玩意！”
大丫好似已经感觉不到疼和冷了，任由王氏一下一下打骂。
若是就这么被打死了，也好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，大丫已经有些站不住了，也就王氏揪着她一条手臂，将她没多少重量的瘦弱身子提拉着，才不至于倒了下去。
这会李长贵已经将大夫请了回来，王氏见着人却丝毫没有收敛。
大夫就是李家村本家人，对大丫的境遇也是知晓的，看到此情景，也只在心里无奈叹息一声。
随着大夫进了屋，王氏终于停了手，将大丫拖去柴房关了起来。
如以往很多次那般。
李宝财是感染风寒引起的高热，大夫从药箱拿出一副药材，“将这个给熬了，快些喂给宝财吧。”
“哎，好，谢谢叔。”李长贵弯下半个身子，又踌躇开口：“叔，这药钱和诊金......”
大夫摆摆手，“连同先前的一起欠着吧。”
李长贵又是连声道谢，将人送出了院外。
王氏亲自去熬了药，熬药一事她从不会交给大丫，就怕又给她的宝贝儿子给克着。
李宝财喝了药后，人也睡熟过去。
夫妻俩来到堂屋，王氏咬牙切齿：“都是这赔钱货，瞧把咱家和宝财给克的！当初怎么就买这么个克星！”
听着不像后悔，反而满满的恨意。
这事还要从十一年前说起。
多年未有孕的王氏和李长贵一合计，去找了人牙子。
原先是想买个男娃养老送终，但男娃子贵啊，女娃子不值钱，便改了想法。
见到大丫的时候，王氏觉着这女娃模样俊，凑近了还能闻到股香味。
想着长大了模样定不差，能换笔高额彩礼，再不济也能卖到青楼挣上一笔。
大丫就这么被两人买下。
也是巧，当天王氏就诊出怀了身孕，王氏顿时觉得自己白瞎了那半两银子，看大丫十分不顺眼。
之后一有不顺心，对大丫非打即骂，连个正式名都没取，天天赔钱货，贱丫头的喊着。
在王氏磋磨下，大丫小小年纪就要洗衣做饭操持家务，小时还俊的模样，大了就那样了。
王氏更觉得大丫是个赔钱货，但也不想想，要不是她这么磋磨，连口饱饭都不给，大丫也不至于十四了，还跟条豆芽菜似的。
“现下说这些有什么用，还是想想法子把欠的药钱还了，这么拖着不是事。”李长贵声音里满是愁绪。
这药钱都欠了一年了，他都没脸见李叔了。
也就是本家人，若是旁的大夫，连人都请不来。
李长贵越想越愁。
王氏瘪嘴，“贱丫头这样也没哪户人家愿意要...”眼珠子一转，“当家的，要不干脆将赔钱货卖到青楼去，先将欠李叔的钱还了。”
李长贵没应声，但点了头。
王氏当即起身，冲到柴房将大丫连拖带拽的出了门。
大丫没有丝毫反抗，哪怕方才夫妻俩的谈话她都听到了。
只是眼泪还是簌簌往下流，偶尔还有来不及咽下的半声呜咽。
她原还想着，忍忍，再忍忍，等嫁了人，总会好的。
哪怕是再穷苦些的人家，自己会绣活，能贴补家用，日子总不能比现下还要糟，一切总会好的。
可现下......
大丫突然觉得很冷，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冷。
她问过自己，恨吗？
恨。
可，她又该恨谁。
恨王氏，恨李长贵，还是恨将自己卖了的亲生爹娘，亦或是恨自己本该是这样的命？
王氏脚步急切，小小的大丫被她拖拽着，只能小跑着跟上。
路上有人瞧见了，虽说王氏不是个好相与的，但对大丫是充满同情的，也就问上了一嘴，“长贵家的，你这火急火燎的，是要干啥去？”
王氏白了问话那人一眼，“我要干啥关你什么事！”
问话的人等人走后，呸了一声，又嘀咕，“这长贵家的该不会是要将大丫给卖了吧？”
再说王氏，她目标明确，直往镇上那不大的勾栏楼里冲。
路过两个汉子。
“听说了没，县衙在挑选十三至十四大的姑娘，多了能有二两银子呢，可惜了，我没闺女，不然....”
“嚯！真的假的？真有二两银子？！”
王氏一听，哪还去什么怡红院，甚至没细问，拉着大丫掉头就往街头牛车那走。
最后花十文钱雇了辆牛车，可没把她心疼坏了。
但想着将人卖出去就能拿到二两银子，不但能把欠的钱还了还能有余钱，王氏的心一下又宽了。
随即瞥了眼大丫：“哼！算你还有点用。”
牛车在县衙门外停下，不少汉子妇人带着十三四的少女在那排队，边上还有差役把守。
许是百姓都怵这些当差的，又是在县衙门外，这会没人敢交谈。
王氏也不想知道县衙买姑娘干啥，反正有银子就行。
直接跳下牛车，拉着大丫去排队。
她倒是想插队，这不看着边上一脸严肃的差役，心下犯怵嘛。
终于到了队伍前，就见一管事模样的男人坐在桌案前，手里拿着笔，面前摆着纸薄，手边还有一托盘的碎银子。
看到那盘碎银子，王氏眼睛都直了。
除管事模样的男人外，边上还有一颇为严肃的中年男人。
这会正蹙着眉打量面前，才不过自己腰高的大丫，显然是不满意。
果然，就见中年男人看向王氏，开口：“只收豆蔻之女。”
末了，又看了眼大丫：“你这可有十岁？”
“有的有的。”王氏艰难收回在托盘上的视线，看向中年男人迭声应道。
“大人，您别看她矮小，已经十四了。”
姿态极低，甚至谄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