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这天，郑维扬正靠在楼梯间窗台吞云吐雾，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。回头一看，他手忙脚乱地把烟头按灭在窗台上。
"周局..."
周晏岭摆了摆手，从西装内袋掏出烟盒：
"下班时间，随意些。"
郑维扬连忙掏出打火机，双手拢着火苗凑过去。烟雾缭绕间，他听见局长状似随意地问：
"郑科，你女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？"
这个问题让郑维扬心头一紧。在机关待久了，他太明白领导不会无缘无故关心下属的私生活。
他谨慎地回答：
"她刚毕业，我正劝她考公务员..."
说话时，他余光瞥见周晏岭夹烟的手指微微一顿。这个细微的动作，让郑维扬心里泛起了嘀咕。
“我听他们说，刚开始好多人给你介绍对象，你都没答应...”
郑维扬微微低头，语气谦逊：
"确实有不少前辈关心我的个人问题。"
事实就是如此，刚进入体制内的优秀人员，特别是男生，一开始就会被“内部”分配。
他想起刚入职时的情景...每天午休时间，总会有热心的老同事拉着他说要介绍对象。
那会儿他刚考进来，名校学历加上不错的外形，在相亲市场上确实抢手。
"王处家的外甥女在银行工作，李科长的侄女是护士..."
这些介绍他都礼貌地去见过，但总觉得差了点意思。论个人条件和前途，都是自己要优于对方，郑维扬觉得没劲。
直到在朋友聚会上遇见林晚。她安静地坐在角落泡茶，那一刻他突然明白，之前那些相亲为什么总让他提不起劲。
"林晚她..."
郑维扬斟酌着用词，
"她还在上学我就认识她。"
他没说的是，虽然林家不能给他的仕途带来助力，但至少这段感情是他真心实意的选择。
烟雾缭绕中，周晏岭的眼神微微一动。
“近年来有结婚的打算吗？”
郑维扬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摇头：
"暂时还没这个打算。”
他的思绪在电光火石间已转过千百个念头。
结婚？现在绝不是最佳时机。林晚确实是个好姑娘，温婉可人，知书达理。可在这个人情社会里，婚姻从来就不只是两个人的事。
林家那间半死不活的茶楼能给自己什么帮助？
等他在局里再往上爬两级，说不定能接触到更有背景的姑娘...局长家的千金，或者哪个企业家的独生女...
话又说回来，周局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呢？
是看中了自己的才能，想给自己介绍对象拉拢自己？还是...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令人心惊的可能性，周晏岭看上了林晚。
这个念头，让他心跳加速。
虽然听起来很荒谬，但不是完全不可能。
愤怒吗？不，他只觉得血液在沸腾。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。
他周晏岭是谁？
三年前，市局老局长意外身亡，局里暗流涌动。有人想上位，有人想揽权，各种猜测甚嚣尘上。
然后，他来了。
省里空降，履历干净，背景成谜。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被选中的，更没人相信这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能镇得住场子。
副局长徐振海在第一次班子会上就给了他下马威：
“周局刚从省里下来，基层情况不熟，有些事还是得我们这些老人多把关。”
底下人交换眼神，心照不宣……这位置，徐振海盯了十年，如今却被一个空降兵截了胡。
“来镀金的罢了，装装样子，混个两年就高升了。"
"省里下来的，能待多久？事情应付过去就行。"
局里的老人这么议论着，连工作都带了几分敷衍。
但郑维扬不行。
他刚通过遴选考进来，没背景、没人脉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。别人可以糊弄，但他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……尤其是这位新局长，哪怕只是镀金，那也是他够不到的贵人。
所以，他比谁都认真。
周晏岭要的材料，他反复核对三遍；周晏岭提的方案，他通宵完善细节；甚至连周晏岭喝茶的温度，他都默默记在心里。
可谁也没想到，只用了半年，周晏岭就让所有人闭了嘴。
他做事极狠，却从不张扬。
上任第三周，直接停了某科室主任的职，理由是“项目审批违规”，证据甩在桌上，连辩解的机会都没给。
半年内，连续三个中层干部“主动申请调岗”，而他们，恰好都是徐振海的嫡系。
最让人心惊的是，他从不拉帮结派，却总能精准捏住每个人的七寸。
没人敢再小看他。
更没人能想到，这位被认定"镀完金就走"的空降兵，一待就是三年。
三年里，他雷厉风行地整顿作风，悄无声息地洗牌人事，连根深蒂固的徐振海派系都被他一点点架空。
而郑维扬，也从一个战战兢兢的新人，成了周晏岭眼前的人。
回到现实，如果周晏岭这样的人，真的看中了林晚……
郑维扬觉得，或许这并不是一件坏事。林晚的优点很多，漂亮都是其次，她单纯善良，对他言听计从，是个完美的过渡人选。
他几乎要笑出声来，这可比他预想的任何晋升捷径都要妙。
他要把握分寸，既要让周晏岭尝到甜头，又不能太快让林晚脱离掌控。
林晚盯着手机屏幕，那笔转账即将自动退回账户的提示格外刺眼。她咬着指甲斟酌许久，终于发出一条消息：
【周局长，转账快过期了，...您方便时点一下收款好吗？】
周晏岭将手机反扣在办公桌上，任由提示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。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，他面前的报告一个字也没看进去。
直到系统提示转账已过期，他才拿起手机回复：
【刚结束会议。】
林晚盯着屏幕上简短的回复，指尖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有落下。
这已经是第二次了。每次他都说自己在忙，没有看见转账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慢慢打下：
【那等您有空，我当面把钱给您，可以吗？】
消息发出去后，时间仿佛被拉长。
窗外的树影在墙上缓缓移动，直到夕阳的余晖完全消失，手机才终于震动。
【再说吧】
三个字，连标点都没有。
林晚把手机扔到沙发上，突然有种无力感...他明明帮了她那么多，现在却连还人情的机会都不给。
林晚本以为与周晏岭的交集就此结束，没想到转机来得猝不及防。
郑维扬突然发来约会邀请时，她正在给外公削苹果。
他们又整整一周没见过面了。
自从郑维扬入职市局后，每天忙的像陀螺，后来林晚家里也有事，两人已经很久没有约会了。
"今晚七点，云上餐厅。"
简短的信息后跟着一个笑脸表情，就像他们刚恋爱时的口吻。
她特意换上了新买的连衣裙，还花了半小时化了个精致的妆。
化妆刷扫过眼睑，林晚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无哼歌。
推开餐厅包厢门，林晚嘴角的笑意，却在看到主位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凝固了。
"晚晚来啦！"
郑维扬热情地迎上来，却刻意避开了她的目光，
"今天周局正好有空，我就想着一起..."
周晏岭抬眸的瞬间，林晚下意识抚了抚裙摆。
灯光下，他深灰色的西装衬得轮廓愈发凌厉，与那天去4S店的温和判若两人。
"坐。"
他示意身旁的空位，声音听不出情绪。
林晚捏着手包的手指微微发紧。这顿晚餐，注定食不知味。
她心里有点失望，两人又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了。
郑维扬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，林晚正小心翼翼地切着盘中的牛排。
"什么？现在？"
郑维扬的声音陡然提高，引得隔壁桌客人侧目。他捂着话筒对周晏岭露出歉意的表情：
"局长，办公室那边出了点状况..."
周晏岭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：
"去吧。"
郑维扬起身时，匆匆在林晚耳边丢下一句：
"对不起，晚晚，我先走了。"
他的西装外套擦过林晚肩头，带起一阵微弱的风。
餐厅的背景音乐适时切换成小提琴曲，林晚盯着面前半冷的浓汤，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单独和这个算得上是陌生的男人，共进晚餐。
她下意识去摸手机，却发现它安静地躺在包里...
连个假装看消息的借口都没有。
"不合胃口？"
周晏岭的声音从对面传来。
林晚抬头，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刀叉。水晶吊灯的光落在他眉骨上，投下一小片阴影，衬得眼神愈发深邃。
"没有，很好吃。"
她机械地叉起一块已经凉透的牛排。
周晏岭招手叫来服务生：
"换一份菲力，三分熟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