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李明站在船厂门口，手机贴在耳边，脸色难看。
电话那头是李志远，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。
“去买彩条布，越多越好，把整个船都给我盖起来。”
“爸，盖那个干什么？马上要下水了。”李明试图争辩。
“让你去就去！下水前必须盖严实！一点都不能露出来！”
电话被挂断。
李明捏着手机，手背上青筋凸起。
彩条布？盖那艘五万吨的巨舰？这算什么名堂？
他转身走向林洛的办公室。
林洛正对着电脑屏幕，手指飞快敲击键盘，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流。
“我爸让买彩条布，把船盖起来。”李明站在门口。
林洛头也没抬。“哦。”
“你不觉得奇怪？”
“客户要求。”林洛终于停下动作，看向李明，“你付钱，我办事。别说彩条布，你要给它穿上比基尼，只要尺寸合适，我也没意见。”
李明被噎了一下。
和林洛讲道理，纯属浪费时间。
他转身离开，开始联系采购。
几个小时后，十几辆满载彩条布的重型卡车排着队开进了林家造船厂。
红、蓝、白相间的巨大布卷像小山一样堆在码头空地上。
司机们跳下车，一边活动筋骨，一边好奇地张望。
“乖乖，这么多油布，这是要干啥？”一个司机点燃一支烟。
“谁知道呢？林家船厂不是快黄了吗？哪来钱搞这么大阵仗？”另一个司机吐着烟圈。
“听说是接了个大单，给志滕集团造船呢。”
“志滕集团？造渔船用这么多破布盖着？怕人看见怎么捕鱼？”
“嘿，你懂个屁！越是这样，越说明这船不简单！”
工人们开始卸货，将一卷卷沉重的彩条布用叉车运进那个巨大的、新建的封闭式厂房。
厂房内部，【“深海猎人”号】的庞大轮廓静静矗立。
钢灰色的船体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，虽然没有涂装，但那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线条，依然摄人心魄。
工人们爬上脚手架，将巨大的彩条布一块块展开，覆盖在船体上。
很快，巨舰的身影消失在廉价的红蓝白条纹之下，像一个被随意包裹的巨大礼物。
李明站在厂房门口，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。
手机再次响起，还是李志远。
“彩条布盖好了？”
“盖好了。”
“嗯，准备一下，明天上午九点，吉时，下水。我请了大师，要搞个开光仪式。”
“开光？”李明觉得自己的额头在跳。
“对！新船下水，必须开光！祭拜海神，祈求平安！鞭炮也要准备，要最响的那种！”李志远的声音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狂热。
李明感到一阵无力。“爸，林洛那边……”
“他懂什么！按我说的办！仪式做足了，顺顺利利！”
李明挂了电话，揉着太阳穴，走向林洛的办公室。
林洛正在检查下水滑道的设备数据。
“我爸说明天上午九点下水，要搞开光仪式，祭拜，还要放鞭炮。”李明硬着头皮复述。
林洛抬起头，脸上没什么表情。“祭拜谁？奥特曼还是哥斯拉？”
“海神！”李明强调。
“哦，那鞭炮用什么牌子的？穿天猴行不行？二踢脚够不够响？”林洛语气平淡，但嘲讽意味十足。
李明深吸一口气，压下火气。“林老板，我知道这不符合你的风格，但这是我爸的要求，他是甲方。”
“我说要求给船体喷二次元痛船涂装的时候，他怎么没这么多讲究？”林洛放下手里的平板电脑。
“那不一样！”
“没什么不一样。”林洛站起身。
“仪式可以搞，但不能耽误时间。九点整，必须准时下水。滑道角度、水文数据、拖船协调，所有技术环节都精确计算过，差一分钟都不行。”
他走到李明面前。
“你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，最好在八点五十九分之前搞定。还有，鞭炮不准在船坞附近放，影响设备传感器。”
“你……”李明看着林洛那张年轻却毫无敬畏之心的脸。
“我只是提醒你，李老板。”
林洛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船是我造的，安全下水是我的责任。要是出了什么岔子，别怪我没提醒你。”
李明最终还是妥协了。
第二天上午，八点半。
船坞周围被清空。
一个穿着黄色道袍，仙风道骨模样的“大师”，在李明的陪同下，对着那个被彩条布包裹的庞然大物念念有词。
香炉里插着几根粗大的香，烟雾缭绕。
供桌上摆着猪头、活鸡和水果。
林洛远远地站在控制台旁，抱着胳膊，看着这场闹剧。
几个船厂的老工人也远远围观，窃窃私语。
“搞得跟真的一样。”
“李老板信这个？”
“有钱人的想法，咱们不懂。”
八点五十分，“大师”的仪式终于接近尾声。
李明看了一眼手表，走到林洛身边。“差不多了。”
林洛点头，拿起对讲机。“各单位注意，准备下水程序。”
“拖船就位！”
“水泵开启，调整压载水！”
“滑道润滑检查完毕！”
指令一条条下达，气氛瞬间变得紧张有序。
八点五十九分。
“大师”拿起一把桃木剑，用力向前一指。“吉时已到！开光！起！”
几乎是同时，林洛按下了控制台上的一个红色按钮。
【嗡——】
巨大的液压装置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固定船体的卡锁松开。
被彩条布覆盖的庞然大物开始缓缓向着水面滑动。
速度越来越快。
哗啦啦——
彩条布被巨大的力量撕扯，随着船体的下滑而脱落，露出下面那令人窒息的钢铁身躯。
虽然只是惊鸿一瞥，但那远超普通渔船的庞大体积和独特的舰艇外形，还是让远处围观的工人发出一阵惊呼。
轰隆——！
巨大的船体冲入水中，激起冲天水浪，整个码头都仿佛震动了一下。
【“深海猎人”号】稳稳地浮在水面上，像一头苏醒的钢铁巨兽。
周围其他小船厂的工人们纷纷跑出来观看。
“我操！那是什么船？那么大！”
“林家船厂什么时候能造这种东西了？”
“看着怎么像军舰？”
“别瞎说！军舰能挂渔船牌照？”
议论声四起，充满了震惊和疑惑。
李明看着稳稳浮在水面的巨舰，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，但另一块石头又悬了起来。
这艘船，注定无法低调。
林洛走到他身边。“走吧，去漓水港办交接。”
夜幕降临。
几艘大功率拖船牵引着【“深海猎人”号】，悄无声息地驶离林家造船厂，滑入漆黑的海面，朝着远处的漓水港而去。
港口的灯火在夜色中闪烁。
李明站在拖船的甲板上，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。